【回声岛纪事】《疯狂岛屿》(连载中)
第一章 不速之客
自步入十月以来,天空中的雨便从未停歇过。今天已是连续下雨的第十三天了,空气中弥漫着潮湿和霉味的混合气息,让整座城市显得死气沉沉。
我的事务所位于阿卡姆市下城区的一栋旧公寓的一楼,窗户外是永远笼罩在灰霭雾色中的街道。绵密的雨水顺着玻璃窗裂开的蛛网缝隙肆意流淌晕开,将外面的世界扭曲成一团不规则的模糊色块。
我坐在办公桌后,面前摊开着三张过期的水电费账单和一份两个星期前就应该完成的报告。如你所见,作为一名私家侦探,我的生意算不上兴隆,最近几个月更是尤为糟糕。或许是经济实在不景气,也或许是人们越来越不相信私人调查这一行当,总之,我已经两个多月没接到份像样的委托了。

墙上的挂钟指向下午四点五分。钟摆发出单调的滴答声,在比家徒四壁强不了多少的空荡荡的办公室里回响。我盯着门外逐渐磅礴的雨势开始认真考虑着遇到这种鬼天气到底要不要提前关门,但,就在这时——门突然被敲响了。
那敲门声很轻,但听起来却异常的清晰,仿佛对方敲的不是门,而是我的耳膜。
“请进。”我下意识地扶正了胸前的领带,顺带赶忙整理了一下脑袋上乱糟糟的褐色头发。
门缓缓地打开了。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片不自然的白色——那是头发的颜色。随后,一个年轻女性的身影走进了我的办公室。她穿着一件样式十分简洁的白色连衣裙,布料的质地看起来似乎很好,但款式却有些我说不出的古怪,不知道是哪里流行的款式。
她赤着脚,脚踝上沾着些许泥泞的水渍,但真正让我屏住呼吸的,则是她的眼睛。
那是种我从未在我认识的人身上见过的莹绿色——不是普通的墨绿或是草绿,而是一种极为深邃的、带着荧光的翠绿。
当她的目光直直的投向我时,我只觉得有种像是被能让人深海恐惧症发作的水生生物给盯上的错觉,一股莫名的寒意从我的脊椎尾端一路窜到了后脑勺上。
“侦探先生,”她开口了,声音出乎意料地温柔,但却有种奇怪的空灵感,像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的回音,“打扰了,我是七海。”
“请坐,”我指了指办公桌对面的椅子,努力让自己显得专业,"七海女士...有什么是我能帮到你的吗?"
七海没有立即坐下,反而是梗着脖子横移着视线缓慢地环视了一圈我简陋的办公室。我注意到她的目光在掠过整间房间内唯一值得称道的书架上时,视线透过了摞成堆的那些关于犯罪心理学和调查技术的书籍,停留在了角落里的那本我自认为藏得很好的《Dead Sea Scrolls》上停留了片刻。
“您去过密斯卡托尼克大学,”七海突然开口说道。
她的话不是疑问句,而是一种陈述。
她非常笃定的向我断言:“您听过芬奇教授关于‘古老者’的讲座。”
我握着钢笔的手指僵住了——“你怎么知道?”
诚然,那本书是我在密斯卡托尼克大学旁听时,由于学习态度好过班上的不少正式学生,所以在学期考试结束后从授课的导师芬奇教授那里得到的奖励:死海文书的拓印版。
至于书里面记载的内容,我记得是...
...或许是因为里面的内容太过无趣,我一时间竟想不起自己曾在书里读到过什么。
“只有接触过那些知识的人,才能帮我完成这个委托,”七海并没有表现出对我屋里椅子上的灰尘的嫌弃,只是捋了捋白色长裙的下摆,随后轻轻的坐在了我的对面,“只有你这样的人,才能够理解那座岛上正在发生的事情。”
“...那座岛?”我脑海中的外勤雷达开始嗡嗡作响。
“一座位于北大西洋西部外海上的小岛,”七海从怀里掏出一张折叠的旧地图,摊开在桌上,“联邦的海图上没有注明它的位置,这是因为它在大多数时候.....,不过附近岛链上的渔民们是知道它的存在的...自然,也知道应该远远的避开那片海域。”
我看了看地图,那是张手绘的航海图,纸张泛黄,边缘已经有了些许磨损。海图上零零散散的岛链向东方延伸,在地图最边缘的一座小岛还要往北的位置,有一个用炭笔粗糙勾勒的岛屿轮廓。
这座岛的形状极其不规则,画的像是一块被撕碎的布片,又或是...
一张巨大的,正在裂开的、扭曲的嘴。
“这座岛有名字吗?”我盯着看了片刻后忍不住开口问道。
七海沉默了几秒钟。窗外的雨声似乎突然变大了,雨滴敲击玻璃的声音急促而混乱。她的绿色眼瞳在昏暗的灯光下闪烁着。
“回声岛”。
To be continued...
第二章 回声
“不妨直说吧,这座岛出了什么问题?”我选择单刀直入。
七海沉默了几秒,窗外的雨声似乎更大了,雨滴敲击玻璃的声音急促而混乱。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她的绿色眼瞳在房间内昏暗灯光的照耀下似乎闪烁着晦暗不明的光。
"三周前,"她的声音变得更加的低沉,"那座岛上发生了一些...异常。"
"什么样的异常?"
七海解释道:"那个地方非常偏远,整座岛上只有一座小型气象观测站,常驻人员不到十人,通常每周会用无线电通讯向周围最近的海岸警卫队报告一次气象情况。"
她停顿了一下,"但就在三周前,定期的联络突然中断了。起初海岸警卫队以为不过是寻常的设备故障——那个地区经常有强烈的磁暴会干扰到通讯。但整整连续两周都没有任何信号回应后,他们派出了一支小队去探查岛上的情况。"
"后来呢?"
"小队找到了观测站,"七海的声音变得更低,"设备完好无损,发电机还在运转,勘测室里的咖啡甚至都还是温的,但是..."
她从包里拿出几张相片,放在桌上。透过相片上的内容,我能看到一个条理分明,布局整洁的气象站内部环境——桌上摊开着记录本,墙上挂着气压计和温度计,一切看起来都很正常。
"观测站的七个人全部失踪,"七海继续说,"没有挣扎的痕迹,没有求救信号,连一张纸条都没有留下,唯一的异常,只有这个——"
她拿出另一张相片。那是观测站主控室的墙壁,白色的墙面上用黑色记号笔写满了密密麻麻重叠在一起的字母。黝黑的文字像苔藓和脓块般长在白色墙面的各个角落,我眯上眼睛,突如其来的灵光让我分辨出那似乎是同一句话的无数次重复:
"They echo inside me"
那些字迹从工整逐渐变得潦草,到了最后几乎无法辨认。
"这是观测站的站长留下的,"七海说,"根据笔迹鉴定,不过没人知道他为什么要写这些东西。"
"联邦海岸警卫队最后怎么处理的?"
"他们派出了第二支队伍,有十二个人,配备了完整的搜救设备,"七海的表情变得更加凝重,"那些人在岛上找了一天一夜。"
"结果呢?还是...一无所获吗?"
"他们逃跑了,"七海的声音变得更加空灵,听不出话语中有什么情绪,"准确地说,是疯狂地逃了回来。乘船回来的十二个人中,三个精神崩溃,在回到陆地后便开枪自杀,还有四个人因为情绪极度不稳定而被送进了阿卡姆市的精神病院。最后五个人看着还算正常,但在后续一周内,全部相继自杀。"
我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敲击着,"全部?"
"全部,"七海肯定地说,"最后一个自杀的是第二小队的副队长威廉·汉森,三十七岁,在海岸警卫队服役十五年,心理素质测评优秀。他在死前把自己反锁在家里,用剃须刀片割开了手腕。"
她停顿了一下,从包里又拿出一张相片。照片显然是从案发现场拍摄的,虽然画质模糊,但我还是能看清墙上用血写的字迹。
那些字迹歪歪扭扭,不难看出,它们既是出自一只颤抖的手,又是源于一名失去理智的人:
"I can’t tell which echo is mine."
"联邦政府怎么说?"我盯着相片看了许久,缓缓抬起头询问道。
"官方的说法是小队成员集体性的创伤后应激障碍,"七海的语气中带着一丝讥讽,"那座岛已经被非正式地列为禁区,海岸警卫队明令禁止任何试图接近那片海域的船只,联邦还下令封锁了所有相关信息,连当地的报纸都不敢报道,只有阿卡姆市的号角报社在副版登过一篇文章,作者好像是个叫埃德·布莱克的小记者,但很快就被压下去了。"
我沉沉的吸了一口气,将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办公室里只有雨声和挂钟滴答声的交响。外面的街灯透过雨雾投下昏黄的光,在墙上形成摇曳的阴影。
"七海小姐,"我终于开口,"如果这件事就是您今天冒雨来找我的理由的话...恕我直言,它更适合一个专业的超自然调查组织,或者至少是一支装备精良的武装团队...而我,只是个普普通通的私家侦探。"
"不,"七海摇了摇头,雪白色的长发随着这一动作轻轻飘动,"专业的团队也没法处理,这件事情需要的不是什么武力或者科研设备,而是——理解,去理解那些常人所不能理解的东西。"
七海站起身,走到事务所破裂的窗户前,雨水在玻璃上留下曲折的水痕,她伸出素白的手指,缓慢地沿着其中一条水痕轻轻的挪动,像是在追踪着一条看不见的轨迹。
"您知道什么是回声吗,侦探先生?"她背对着我问道。
"声音的反射,"我当即回答道。在看到七海并没有对这个回答做出反应时,我又补充了几句:"是一种当声波遇到障碍物时反射回来而产生的现象。"
"那只是物理学上的解释,"她转过身,绿色的眼瞳在昏暗的室内亮起微弱的光,"在更深层次的意味上,回声是什么呢?"
我没有回答。冥冥之中,我有种预感,她即将说出来的东西会超出我的认知范畴。
"回声是已经发生之事的残留,"七海盯着我的眼睛,一字一顿道:"它是时间的刻痕,是事物存在过的证明。当一个人说话时,声音会传播出去,然后消失。但那些被传递出去的声波真的消失了吗?有没有一种可能——它们只是蜕变成了某种人类无法感知到的形式,仍旧继续存在于某个地方?"
To be continued…
第三章 决定
七海重新走回了我的办公桌前,双手撑在桌面上,身体微微前倾。这个距离下我能更加清楚地直视到她的眼睛——那一抹幽绿色的深处,似乎有着什么我看不透的东西,正在缓缓地脉动。
"回声岛是个十分特殊的地方,它并不仅仅只是吸纳声音...还有声音所携带的一切——思想、情感、记忆、以及存在本身。不妨直说了吧,那座岛...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接收器,而现在,它已经快要超出‘容量’的上限了。"
"所以说那些失踪的,疯掉的人..."
"大概是被岛上的某种机制吸收,或是...更迭了,"七海打断我,"他们的‘存在’正在被那座岛不间断的记录和覆写,这些冗余的数据在被堆栈到一定程度后,或许就该不受控制的溢出了,眼下的‘回放’便是证据。"
我感到一阵寒意,只因从七海的口中,我听到了完全不应该与人相关联的词句——"你说的‘回放’是什么意思?"
"如果用现今这个时代你能够理解的说法来解释的话..."她再次站起身,居高临下的俯视着我:"那些过去在岛上失踪的人会在曾经接触过他们的人身边的不同地方,一遍又一遍的重新出现,不断重复着他们消失前的最后时刻,一遍又一遍,永无止境。那些警卫队员在岛上听到的,看到的,就是这些——”
“——由无数人的恐惧、绝望、疯狂,层层叠叠地堆积到灵魂深处的无间回响。"
办公室里似乎突然变得无比安静,连雨声似乎都消失了,只剩下挂钟的滴答声,那声音在我耳边听起来好似变成了某种倒计时。
"你...到底,想让我...做什么?"我听到自己的牙齿在咯咯作响,不知道是害怕,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六天后的午夜,是这一年的最后一次满月。届时,岛上所有被记录的回声会同时回响。根据我的演算,如果不去阻止这个过程,回声会突破爆栈的临界点,让那座岛变成一个永久性的...BUG。"
"B...U...G?",我反复咀嚼着这个由三个毫不相干的字母组合而成的怪异词语。
"确切来说,是世界与现实的漏洞,"她解释道,"会连接起这个世界和...一些其他地方的空间桥接,被困于回声中的东西会渗透到这个现实当中,而那时,就不仅仅只是一座岛的问题了。"
我再也坐不住了,焦躁的站起身,走到窗前将目光投射向外面空无一人的街道。
此时此刻,只有路灯在雨夜中投下孤独的光。
我突然想起了芬奇教授曾在我结课那天对我说的不明所以的话:"这个世界的表象之下,还存在着许多我们无法理解的深渊,有些地方,遮掩黑暗的那层膜特别的薄。"
"你到底为什么来找我?"我转身看着她,"不要说我很特别那些敷衍的理由,我只想知道真相!"
七海沉默了很久。她的表情很难解读,像是在思考,又像是在回忆什么遥远的事情。
"因为我相信,您在面对那些不该被面对的东西时,不会立刻崩溃,您曾经接触过那些知识,虽然您一度选择了逃避,但那些知识已经在您的意识深处留下了印记,与您的灵魂签订下了永不磨灭的牵绊。"
"呵,从你嘴里说出来这倒好像还是件好事",我扯了扯嘴角,勾起一抹苦笑。
"就目前来说,是这样的,"七海点了点头,"不被知识所诅咒的凡俗之人无法承受回声岛之重,即便是那些经过严格训练的顶尖士兵也不行。”
“但您不一样...这个世界远比表面上看起来要复杂得多,诡异得多,您清楚的。"
七海突然不知从哪里拿出一张信封,将其放在了我的桌上,我瞥了一眼,可以确定的是——这信封很厚,里面估计装着相当数量的现金。
"这是委托的定金,两万美元,"她说,"如果您同意接受这个委托,完成之后还有八万美元。对于一份一星期的工作来说,这个报酬应该足够了。"
我看着那个信封,没有立刻去碰它。别说是两万美元, 哪怕是两千美元对于现在的我来说都是一笔巨款——我三个月的房租加起来也不过四百五十美元,这笔钱足以让我潇洒度过整个冬天,甚至还能一口气结清一些压的我喘不过气的该死的债务。
但我也知道,有些钱不是那么好赚的。
"我需要考虑一下,"我最终还是说,尽管心里已经倾向于接受。
"当然,"七海点头,"但请尽快做出决定。六天后便是满月之夜。如果您决定接受委托,明天晚上八点,请来旧港码头的七号泊位,我会安排一艘船只送您过去。"
说完这话,她便打开事务所的门走了出去,我愣了一下,随即追到门口,但走廊里却已是空无一人。
她走得太快了,如果不是房间内的地板上还残留着一些潮湿的泥泞脚印能够证明她确实曾经来过,我几乎都要以为我做了一个朦胧的幻梦。
我回到办公室,坐在椅子上,看着桌上的信封、地图和那些照片,窗外的雨下得更大了,雨滴敲击玻璃的声音像是无数细小的手指在撩拨我逐渐躁动起来的心。
我知道,这笔钱可以让我重新站稳脚跟,可以让我不用再为房租发愁,可以让我有时间重建一番事业,说实话,我那早已埋藏起来的好奇心也在不断地作祟——那种想要去理解不可理解之物的冲动,在见到七海这个神奇少女的那一刻,就已经苏醒了。
窗外传来教堂钟声,沉闷而遥远,我看了看表,不知不觉已经是晚上七点了。
桌上的信封在昏暗的灯光下散发着某种诱惑,我干脆直接拆了信封看了看里面。
...确实是现金,两百张崭新的百元钞票整齐地叠放着,但除了钱之外,还有一张小卡片,上面只有一行手写的字,字迹纤细而优雅:
"Once an echo is heard, it never fades away."
我把卡片塞回信封,整个锁进抽屉深处。
但我知道,自己的心中已有决定。
我要去回声岛。

答应我,女主不要叫七海😭